“首富囚徒”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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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本刊记者 赵 翔
　　导语：一个从2008年开始的故事，至今尚未尘埃落定，兰世立是自我毁灭还是遭人算计？重获自由后，他为何要高调反击？当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我们需要重新梳理真相，去分析判断，真理到底在哪一边。
　　
　　近期，网上有关富豪的消息引起了普遍的关注。2014年2月20日，“美女富豪”、“最美政协委员”、哈尔滨翔鹰集团董事长刘迎霞被罢免全国政协委员资格，而全国政协并未就罢免原因作出解释。2014年2月25日，曾经的湖北“首富”、东星集团董事长兰世立，在北京召开发布会，举报武汉市原副市长袁善腊涉嫌非法出让国有土地使用罪，融众集团董事长谢小青涉嫌诈骗东星巨额资产、伪造政府公章。
　　两位富豪，因为不同的事件而引人注目。不过，关于美女富豪的消息，来得很突然，因为刘迎霞一直是一个低调的人，媒体以前对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而兰世立不同，他曾经在狱中举报袁善腊和谢小青，并写下“绝命书”，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引起媒体的关注。而他对此的解释是：我不高调就活不成了。
　　今天，他以发布会的形式再次举报，并表示悬赏百万，向社会征集此二人的犯罪证据，称此举“是在被迫之下的无奈还击”。
　　江湖恩怨，是非难断。兰世立和这两个人到底有怎样的恩怨情仇，一切都得从2008年说起。
　　借款迷局
　　富人有钱，可富人最缺钱。这句话放在2008年的兰世立身上，很贴切。
　　据东星的前员工说，那段时间，“老板每天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小鸡一样，不断地抖动，不停地踱步。”一个大老板无法坐下来，一定是火烧眉毛了。
　　东星集团下属东盛房产、东星航空和东星旅游公司，缺钱的原因是东星航空。
　　2003年兰世立就拿下了武汉光谷项目，惹得各方艳羡，当时估算，这个楼盘保守估计能够获利10亿元。2004年年底，兰世立开始运作航空公司。
　　兰世立一直有个航空梦，组建东星航空，武汉市政府也很支持，用东星公司前高管的话说，“不知是幸运还是霉运，原本以为困难无比的航空牌照，居然轻易被申请下来。”2005年6月10日，中国民航总局正式批准东星航空有限公司筹建，注册资本为8000万元。预计要筹备两年的航空公司，9个月筹备就投入运营，因为无比困难的航线申请、飞行员、飞机这些问题都被兰世立一一化解。可是当他真正开始经营时，他才知道航空真是个烧钱的行业，而此时，他又拿下来神农架五星级酒店项目。
　　所有的地方都需要钱，此时他手里已经没有钱。被寄予厚望的光谷中心项目还未到收获期，他只好通过银行贷款，以维持航空公司的运营。而武汉农行一笔一亿元的贷款，最终让兰世立关上了和银行合作的大门。
　　2005年底，兰世立用光谷中心土地使用权及在建工程做抵押，向农行武汉江南支行贷款一亿元。可是同年10月，农行却发现抵押的在建工程中一部分房屋早已预售，并且这一个亿的贷款，主要被兰世立用来筹建航空公司了。随后湖北省审计厅介入调查后发现，东盛地产不但挪用贷款，还一房多卖。
　　此事令武汉农行6名高层被免职，当时有人曾劝告兰世立去看望一下那些受牵连的农行领导，可他却说：“与我何干，当初是他们抢着要贷款给我的。”不管是真是假，此话一传，他在政界和金融界的信誉已遭遇危机。本来高盛要给东星航空投资1亿美元，占东星航空25%的股份，虽然跑下了商务部的批文，可是因为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高盛只顾自保，无力对外投资，此事不了了之，让兰世立又坠入深渊。
　　为了东星航空，如今只剩下一条路——民间借贷。
　　而在此时，兰世立正好认识了谢小青。
　　2007年6月的一天，两人第一次见面。
　　关于二人的相识，兰世立说的是时任武汉市常务副市长的袁善腊牵线搭桥，而谢小青则说是因为“2007年春天，浦发银行武汉江岸支行的一位行长给我打电话，说东星欠了他们一笔贷款要到期了，但东星资金遇到困难，恐怕不能按时还款，希望融众能支持一下。”
　　和做实业的人容易高调不同，做金融的大多比较低调，因为他们不需要让别人熟知。谢小青据说是认识了原中信集团董事长王军以后，突然实力大增，生意也做到了上海、深圳、广州，同兰世立签订借贷协议的就是“融众（深圳）公司”。
　　无处借钱的兰世立和为人说项的谢小青，从这次相遇后就经常见面了。谢小青说，在无抵押的情况下，他借给东盛公司1.54亿元，用于光谷项目，而兰世立的承诺是，给予融众1.5倍的利润回报。谢小青的解释是，因为看好光谷项目的前景，相信兰世立的偿债能力，还有一个原因是高盛准备入股东星，他可以让兰世立尽快还钱。
　　谢小青表示，从2007年11月7日到2008年4月18日，融众分批借给东星集团一亿元，可是兰世立只把其中的2000万投到光谷中心项目中，其他的资金都投入东星航空。于是，谢小青与兰世立签署了托管协议，用于监督借款的流向。之后，4月29日，第三笔5000万元直接投入到光谷中心的施工建设中。
　　这份托管协议规定，东盛地产的全部印章、各类证照及文件与批文、各类协议或合同以及具有债权债务内容的文件等，均交由融众保管。协议强调，若兰世立3个月内不能还款，东盛地产全部股权以100元人民币的价格无条件转让给融众；若能够按时还款，兰世立也可以100元赎回。
　　这是一份奇怪的托管协议，某法律界人士分析，“条件这么苛刻，精明的兰世立不会不懂，估计他是缺钱被逼得快疯了”。事情到这一步，已经脱离了正常轨道，而为了东星航空，已经无法闪转腾挪的兰世立似乎顾不得那么多了。
　　东星集团不只是航空公司在烧钱，旅游项目也在烧钱，在用光了这笔借款后，他仍需要继续融资。
　　最后，兰世立没有拿出这100元，他和谢小青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最终给融众开出的价格是3.15亿，“兰世立一心想救东星航空，他要价4亿元，只想让航空公司运转下去，最终讨价还价成3.15亿元。”东星公司的一位前高管说。
　　而融众又将这3.15亿转让给了李军和杨嫚。股权转让协议显示李军和杨嫚要首先付给东盛地产股权转让款3.15亿元人民币，同时承担东盛的债务，包括融众集团1.54亿、农行贷款9800万本金和1800万利息、湖北中企公司债务本息合计1424万元及其他债务，共计6.49亿。
　　根据谢小青公布的数据显示，李军、杨嫚只转让给原业主8550万元，但此后李杨二人发现东盛地产出现了众多的债权人，于是，停止支付。
　　这其中扑朔迷离的是，在签署股权转让协议之前两人之间的借款数额，兰世立一次说是7000多万高利贷，一次说是分两次借了3000万，并且还了1000万。而这份协议里面是1.54亿。当事人都在自说自话，谁也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东星整合
　　东星靠兰世立的借款仍是半死不活，航油公司已经对东星航空下了资产保全通知。在接手东盛地产后，融众成为东星航空的第二大股东（占股32.7%）。2008年11月，在谢小青的引荐下，兰世立找到了中航集团，他准备卖掉东星航空。
　　当时东星的所有股权均已抵押，协商最终敲定，中航以一元的价格收购东星，并承担东星约4.5亿元的债务，支付给兰世立1.4亿元，加上中航先期投入的5000万和欠郑州机场的3000万，整个收购下来要6.7亿元。
　　2009年3月13日，一切准备就绪，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皆大欢喜时，兰世立给武汉市政府又提出一系列条件，这最终导致收购失败，东星航空破产。
　　当日下午4时，正在外考察的袁善腊接到电话，称兰世立又提出一系列的条件，要政府将武汉龟山脚下洗马长街交给他开发，在先期批给东星航空的800亩土地中，以每亩20万的价格，给他开发。
　　对于这些条件，政府不可能答应。袁善腊说：兰世立这是在敲诈政府。
　　又过了两个小时，袁善腊又接到电话，兰世立不见了。
　　人们不明白兰世立为何变卦。兰世立有自己的解释，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可是并没有其他当事人支持他的观点。谢小青的分析是：“兰世立应该还有更多的外债，1.4亿现金不足以还完，如果签了字，自己的公司没了，债主会逼上门来。”
　　兰世立消失，直接导致东星停航。2009年3月14日早上，武汉市政府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当晚零点，东星航空停航。当天，兰世立在珠海海关出境时被公安扣留，并于次日被警方监视居住。
　　停航导致了东星航空的破产。
　　因为东星进入破产程序后，评估资产4.27亿，负债总额为10.06亿，负资产5.79亿，资产负债率236%。它所拥有的航线、飞行员等无形资产，在大公司眼里不值一文，小公司又无法联合，债主们也不敢再趟这趟浑水，只好自认倒霉。
　　2009年8月26日，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最终裁定，东星公司破产，同年9月29日，兰世立以涉嫌逃避追缴欠税罪被逮捕。2010年4月9日，武汉市中院判决兰世立犯逃避追缴欠税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认定逃避追缴欠税5000万元。
　　兰世立出狱后对自己拒绝收购的解释是：2009年1月，东星盈利1100万，2月盈利了1700万，当时航油价格已经降低了一半，房地产也全面复苏了。东星的困境已经挺过了。所以我拒绝了收购。
　　“高调”为什么
　　据说关押过兰世立的武汉第二看守所110室，被称为“天牢”，里面关押过牟其中、张二江等政商名人，服刑后的兰世立，两度生命垂危，在狱中写下了“绝命书”，被发到网上。如今，兰世立的新浪微博置顶文章就是这篇“绝命书”。他在微博里面写到：五年前的今天，我的《遗书》在这个大年初一被公布到网上……是我在收到《病危通知书》后，用血和泪所写！请关注。
　　五年前，依他的发布日期，当是2009年1月31日，而彼时，他还没有失去自由，只能说，他把2014年的这几个月也当成了一年。四年前，这封信怎么传到网上的，兰世立没说，他只是向大家证明，这封信确实是他当年写的。
　　他在信中把自己比做狼牙山五壮士，“我的死，不过是在中国经济革命的征途中多了一名烈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兰世立信中所表达的情绪，完全是一种“就义”的情绪，颇为高调。
　　在他被判刑后，2011年7月22日，兰世立的哥哥兰宏旺向湖北省纪委举报时任武汉市常务副市长的袁善腊，并于9月1日，由兰宏旺的女儿，东星集团总裁助理兰剑敏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媒体声称“兰世立实名举报武汉市常务副市长受贿”。
　　兰世立在狱中举报现任官员，虽然吸引社会的注意力，可是很多人分析这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而在发布会上，兰剑敏声称，举报材料来自一位国外律师，通过邮件传给了兰世立的家人。
　　兰剑敏曾说过，兰世立是新加坡籍，他在海外的唯一的代理律师是新加坡人钟庭辉。
　　而钟庭辉当时透露，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举报材料。
　　湖北省纪委接到举报后，三次派人到洪山监狱与兰世立会面。9月6日，兰世立专门写了一封亲笔信，托纪委人士转交兰宏旺和兰剑敏。
　　据见过这封信的知情人士介绍，兰世立在信中说，得知此事很诧异，这并非他本意，让他很被动。除非他意外死亡，才能对社会公开举报信的内容。
　　出狱后接受媒体采访时，兰世立被问到当时为何如此高调举报，他回答是为了自身安全，必须高调。在狱中，正是一场发布会救了他的命。
　　“我的遗书和举报袁善腊的事就这样。我一举报袁善腊，监狱的条件就立即改善了。之前他们给我下了12道禁令，不许说话、不许看书写字、不许出门、不许犯人（原文如此）、不许和警察说话、不许见亲人律师。
　　“一年半时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我举报之后，在外面开了一个发布会，这个发布会救了我的命。第二天袁就立案调查，纪委的人来找我谈，我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2013年8月，兰世立提前出狱，东星诉融众股权纠纷案也被最高法院以“基本事实不清”为由发回湖北高法重审。
　　该案件分别于2010年2月9日及同年4月8日两次开庭，中间由于兰世立本人为外籍人士，所以转为涉外案件再审，最终于2012年5月10日判决。一审历时三年之久。
　　定于2014年2月19日二审开庭的此案，因故推迟。第二天兰世立又高调在武汉召开新闻发布会，可是遭遇酒店停电，换了酒店后，又遭遇停电。
　　2月25日，兰世立又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举报袁善腊、谢小青，并悬赏百万，搜集二人犯罪证据。
　　而兰世立的解释是“被迫之下的无奈还击”。对于他出狱后高调的行为，他说，不是为了钱。
　　兰世立如果胜诉，将夺回近40亿的资产。
　　真相在哪里
　　发回重审，兰世立认为对自己就是胜利。
　　兰世立对于这件事的总结是：我现在只做一件事，通过正常合法渠道收回自己被骗取的财产，目前还涉及不到冤案和东星航空破产问题。2008年，因为金融危机，加上雪灾地震等原因，东星集团遇到困难，向融众借款、和航空公司谈判等本来是企业间的商战，但政府和航空公司强制东星航空破产，我被抓了，融众逼债，政商勾结小人联合绞杀了东星集团。
　　2004年2月17日，兰世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老板再大，一个处长可以把你搞死”。一句话，让他在网络上立刻蹿红，并且引发美国媒体的关注。
　　对于法院尚未掌握清楚的事实材料，各方当事人的叙说，更能让我们看到这件事情的复杂。
　　兰世立在狱中举报袁善腊后，袁善腊从常务副市长职位上“裸退”，袁善腊说，决定退休在前，举报在后。
　　而对于这次新闻发布会和悬赏搜集证据，袁善腊说：“每次东星的相关案件快要开庭了，他都要炒作一番，给法院施加压力，这已经成了他的一贯套路。”
　　“兰世立是近年来湖北各级法院被起诉案件最多的一个人。东星航空破产案，和美国安然公司、雷曼公司破产一样，都属于市场经济中一个很正常的事件。当然，对因诚信问题导致企业破产的，会受到社会谴责，而兰世立在网络上成了‘英雄’，不可思议。”
　　“如果条件成熟，我将依法对他发起诉讼”，这是袁善腊对这件事情最后的回答。
　　相比曾经的常委副市长袁善腊，谢小青才是兰世立这个故事中的主角。而两人对第一次见面的叙述都不相同。谢小青说是在香格里拉酒店大堂见的面，其中没有袁善腊，目的是为了帮浦发银行协调一下东盛地产未能及时归还的一笔贷款；而兰世立说是在谢小青办公室附近的新华诺富特大酒店，引见人是袁善腊和浦发银行武汉分行的行长马德龙，见面的目的就是融资。
　　关于核心的借款问题，兰世立说：谢小青试图以8000万买到五栋高楼和一层商场，换来16亿资产，这是很明显的不公平，从中国民法通则来看，显失公平是无效的。融众之所以让李军和杨嫚签字，做了个鸳鸯合同，是希望形式上隔开和东星的贷款抵押关系。他认为自己聪明，但我们同时让他做了一个担保，他想切开这个关系，我们也对此加了一个保险。
　　而对于今天的纠纷，谢小青只说了一句：这件事情让我彻底看清兰世立。
　　难道以前没看清吗？
　　商业交往中从亲密合作到反目成仇的例子屡见不鲜，何况一个是放债的，一个是借债的。
　　东星集团原来的主要业务，就是地产、航空、旅游三大块，如今东星航空已经破产，兰世立要夺回的，一是东盛地产，二是在湖北钟祥的旅游项目。如今在湖北钟祥的案件，也在重审之中。
　　兰世立的未来，就看这两个案件的结果了。
　　（来自于：《时代报告·影响中原》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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